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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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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芊胡亂發洩了一通過後, 面對著被摔壞了的花瓶,摔出裂痕的硯臺,才開始有些後怕, 一個人坐在地上想著能不能拼接好。

屋門忽然打開, 走了個人進來, 她望了一眼滿屋的狼藉, 做了初步觀察,然後低頭撿卷著的畫卷, 瞧著上面的字感嘆道:“顧愷之的女史箴圖真跡,我找了數年皆無緣得見,原來竟是在這行宮之中,可否打開一看?”

……

除了第一眼就讓她面紅心跳的李世民,楊芊要記住一個人的相貌需要一段時間, 並且天生很難用詞匯去形容一個人的具體長相,她姑姑管這個叫臉盲。不過這一刻, 她還是瞧得出來人不過十四,五歲,卻是高髻雲鬟的婦人裝扮,而且很奇怪, 英氣和溫雅這兩個看起來有點南轅北轍的詞匯, 竟然在這個人的眉眼之間都有體現,而她進來之後根本就沒有瞧自己,第一眼看的竟然是書畫?楊芊一時忘記了問來者是誰,指了指她地上, 沒好氣地說:“還有王獻之的楷書, 在你腳下。”

那人小心翼翼地將懷裏的《女史箴圖》擺放到桌上,俯身拾起《洛神賦》, 雖說也吹了吹上面的塵土,卻只是放到案上,不看一眼。反而因想到王家父子而問道,“這裏珍藏如此之多,不知可有王羲之的《蘭亭序》?”

楊芊搖了搖頭,這才想起問她:“你是李家的什麽人?”

“妾長孫氏,是唐國公的兒媳。”那人雙膝微曲,頷首低眉行了萬福禮。

原本坐在地上的楊芊一下子站了起來,任性的舉動沒把“表哥”叫過來,卻來了“表嫂”。她咬了咬嘴唇,再打量了下,心裏想著的是要把長孫氏拉到鏡子前從頭到腳仔細看上一看,比上一比。不過也就是想想,問出來的卻是,“你不喜歡王獻之,是因為他和離尚主,背棄了郗道茂?”

“只是更欣賞王羲之書法的神采飄逸,行雲流水罷了。”長孫氏坦然否認,指著地上道,“書畫倒還好說,花瓶玉硯恐怕要去外面找人修補了,但也未必能盡善盡美。如若陛下再次駕臨行宮,還是會發現的。”

“果真到了那時我引咎自責就是了,不連累宮人和唐國公府。”

長孫氏淡淡笑著,看了看墻上灰塵的痕跡,比對著一件件地將書畫等物件掛回到原地,“這行宮看似繁華巍峨,其實冷冷清清的,除了年老的宮人內侍就是被遺棄的宮妃,晚上還有她們自娛笙歌的聲音,長公主雖說時時接殿下去,可長城底下也沒多少玩處,也是清冷。其實我們女孩間也有些騎射,擊鞠的游戲,這些秀寧姐姐她極為擅長,公主若是不嫌棄,以後我們便一處玩著。”

“我可以跟你們一起玩?”楊芊眼睛一亮,將書房的配劍遞給她,指著方向告訴該往哪裏掛。

“當然可以!”長孫氏柔聲笑著,就跟哄孩子一樣,“不過如今首要的,須一起先將這裏處置妥當了。”

**

“姑姑說要認真吵幾天架,這孩子放咱們家裏養幾日。”

李世民原本確實找瓊花讓她去治治行宮裏的小公主的,到駐守之地的時候,換崗的士兵閑聊說起投降瓦崗的裴三公子在一次攻城中沒了的消息。到處追著宇文瑾餵飯的瓊花驟然聽到消息,嚇得碗都摔了,一時間傷心,愧疚,震驚,難過,疑惑五味雜陳,反應過來要問詳細的時候已是急得淚流滿面。

在屋裏和副將們討論最近吐谷渾殘部暗屯軍糧,警備練軍似有來襲邊境之意的宇文成都聽得外面聲響,急忙出來查看。

李世民覺得他們應該是和裴元慶有些私交,正好李家對局勢也有關註,便告知了確切消息。其實很多關註瓦崗局勢的人都知道,是程咬金傳位給了李密,而裴元慶應該認為李密不是明主,所以跟父親兄長借勢隱退了而已。但是朝廷麽,為了營造亂臣賊子都不會有好結果的氛圍,往下宣傳的時候就宣傳他死了。

本來就沒什麽事情了,然後宇文成都抱了宇文瑾進屋。李世民現在已經差不多忘了當時具體措辭是什麽了,反正大概就是類似說了什麽“哪日我死了怕是都沒這麽傷心”之類的話。

在意識到自己好像不知道哪裏說錯或者做錯什麽了之後,李世民不僅什麽話都沒敢說,還帶了個孩子回家。還好觀音婢在行宮將事情圓滿解決了。

“輕點說話!”長孫氏微嗔地瞧了李世民一眼,輕柔地為宇文瑾小朋友蓋上被子,兩人囑咐仆婦好好看著,悄悄出了屋。

李世民忽然想到件事,玩笑道:“觀音婢,你說若是當時姑姑未曾相勸,陛下真的下旨讓我和離尚主了,可怎麽辦?”

“容我想想。”長孫氏在廊下立著,竟果然認真思慮起了這個玩笑話,忽然伸手遙指著院中的大樹,鼓著臉認真分析道,“若是在二哥下休書之前,我吊死在那裏。雖說無濟於事,皇家仍然會將我從李家宗祠除名,迫你迎公主進門,可至少世人永遠都會記得我是李家的媳婦,無錯而亡,在後世眼中哪怕貴為公主,也只是奪人所愛的繼室。可仔細想想,連二哥都背棄我了,我又何苦去博這個名聲呢?所以,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,請二哥先告訴我,若是陛下果然逼著休妻,二哥要如何?”

“如今天下這麽亂,大不了……”李世民眼神一凜,沒有把話說完。

月光之下,巍峨的長城像臥龍一般傲視,城上房間裏亮著點點燭光。

瓊花合衣側身躺著,使勁兒戳著墻壁,自言自語道:“這個醋吃得完全沒有道理嘛!”

“吃……醋?”坐在床沿的宇文成都對這個詞匯比較陌生。

“因為嫉妒而心裏泛酸,跟吃了醋似的。”在房玄齡老婆把這個詞發明出來之前,這麽解釋應該是正解。說完她又想起正吵架著,沒好氣地說,“我自己跟自己說話呢,你接什麽話茬?”

宇文成都輕扳過她的肩膀,反覺得有些委屈,“我們生活安定,不去想不相幹的人生生死死多好?”

“那你就不會好好說?”瓊花看著他反問。雖然不是不知道因為宇文成龍的事情,他跟瓦崗的人做不了好朋友,雖說後來知道在瓦崗向偉業進擊的這些年,和隋交戰的過程中,死了不少大將,其中包括殺掉宇文成龍的那個二楞子羅士信,可宇文成都同瓦崗之間的刺不會消失。還好李世民才是最終贏家,跟瓦崗關系怎麽樣也就沒那麽重要了。然而她自己關心朋友生死,也沒什麽樣吧?

“這不是,心裏泛酸嘛!”宇文成都現學現用,倒也坦陳。其實哪怕是現在,他仍然會心裏沒底,患得患失。

忽然被拉了拉衣服,宇文成都俯身,冷不防地被勾著脖子咬了一下耳朵,又聽得她說,“聽好了,沒有人比你更重要。”

“嗯。”他眼中一亮,笑著點了點頭,表示明白了。兩人鬧了一番,相對躺著,才想起白日在屋裏同副將商議的事情,“近日吐谷渾殘部在草原上四處攻擊別的部落,囤積糧草,只怕是又要有所異動。”

“所以我讓世民夫婦帶走阿瑾,幫忙照顧幾日。”

“若真的烽火相連,只怕李家也未必周全。”宇文成都還是覺得不放心,建議道,“不如你們先回洛陽,等萬事安定,咱們再到一處。”

“這些年吐谷渾虛張聲勢的事情做的可不少。”瓊花其實不認為一時一刻就能打得起來,更何況,“如今形勢這麽亂,今日不知道明日,誰知道分開了,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?”

雖說宇文成都也隱約察覺到了天下大亂無法挽回的趨勢,可內心仍然向往著安定,“怎麽會呢?”

“宇文成都,如果真的有一天,你所信仰的東西分崩離析。便想想你的性命不止是自己的,多想想我們。”現在天高皇帝遠,權力中心有什麽變故,他們知道的時候肯定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,提前打好預防針,希冀他聽到驚天消息時能撐得住,而只要撐過那一段黑暗的時間,什麽都過去了。

宇文成都欣然答應著,又撫著瓊花的頭發道:“一樣的。若是真有戰火紛飛,彼此失散的時候,身處逆境也要心懷希望,想著即便是樂昌公主和徐德言分離十數年都有重逢的一日。”

瓊花伸手,引他擊掌,“一言為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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